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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 食饕7


“事情还远不止如此。”大双眼神一冷,接着往下说,“没多久,观棋他姐又寄回书信道喜,说是阜家养子张高轩要娶她为妻,她日后就是阜家少夫人,他母亲便是阜家丈母娘。”

    “观棋心下起疑,便写信探问。几经辗转,软磨硬泡,他姐便将张高轩要谋取阜家家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他。”

    此话刚落,堂外旁听的人群中响起一声呵斥。

    “胡说八道!”

    众人循声望去,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丁护拥着张高轩来到最前头,张高轩怒气腾腾,死盯着跪在堂中的大双。

    张高轩疾言厉色,“一派胡言!”

    隔着人墙,凌淮在另一边发出低笑,清晰可闻,挤在前排的人齐刷刷看过去。

    凌淮不疾不徐地开口,说:“张掌柜好大威风,公堂之上,一堂县令都没开口,何时轮到你来高声置喙?”

    张高轩负手冷哼,扭开脸,懒怠理会,“呵,黄口小儿!”

    “呵,老匹夫。”凌铛冷着脸反唇相讥。

    张高轩猝然回头,正要开口。

    凌淮笑着打断,说:“真不好意思,今日公堂状告者,皆是我凌家人,也轮不到你来指责。”

    张高轩瞳孔急骤,“你……”

    凌岑环臂一讥,“真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不得了了是吧?那些钱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真是好一头白眼狼,什么黑心钱都敢拿,拿回去你洗得白么。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你急什么呀,莫不是说中了?你急跳墙了?哟,做贼心虚啊?大伙儿快来开眼了,好好瞧瞧,什么是衣冠禽兽。”

    “你……”张高轩指着他,气得手直颤。

    “我好怕怕哦,”凌岑故意扭了几下身子,顺带送去一个白眼,“不会又想杀人灭口吧?”

    人群哗然,县令拍案,“肃静!”

    县令各扫了眼凌家三姐弟和张高轩,硬着头皮让继续。

    大双说:“信中言明,张高轩拿富贵利诱观棋他姐抱走小少爷,并送出城外处死,可她一介女子下不去手,就托给了观棋。阜家本就子嗣难得,唯一的孩子丢了,全家自是焦急寻找。张高轩便趁乱开始往阜家安排自己的人手,好为此后的打算动手脚。”

    “瘫痪在床的阜老爷,以及年迈的阜老夫人,他借由佩詹卿心腹婆子之手,那婆子即是观棋生母,趁日常端汤羹药水食侍疾时,往里偷放食性相克的食材细粉,比如杏粉同粟掺杂,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毕竟张高轩懂厨艺,自也深知各类食材相克相生。如此从口食入手,防不胜防,于是,不出半月,痢疾呕吐不止的阜老夫人病倒在床。”

    “随后,他买通大夫上门诊治,把中毒之状硬说成忧思成疾。”

    张高轩呵道:“胡说!”

    凌岑吊儿郎当地亮出大拇指,指向他,“嘿,急了。”

    张高轩冲他怒目而视,“你给我住口!”

    “你为什么不住口?”凌岑撇嘴,“难道你的嘴与我们的不一样?屁股长前面了?怪不得叭叭叭喷个不停。”

    张高轩怒不可遏:“你?!”

    凌岑看向高堂,指向张高轩,特委屈地告状:“青天大老爷救命啊!他要打我!”

    县令又一惊堂木拍下,“肃静!”

    大双继续说:“不仅如此,他明知阜家少爷对山药忌口,食用过多会失味失智,他便趁着外出谈生意的便利,暗中下手。阜少爷不能幸免,继阜老夫人病倒后不久也跟着病了。”

    张高轩指着大双辩道:“满口胡言!”

    凌岑磕着瓜子,说:“瞧瞧,又急了。”

    张高轩愤愤甩袖,“你?!”

    县令心力交瘁,又是一拍案,“安静!”

    大双说:“如此一来,家中只剩下一个少夫人佩詹卿。少夫人刚丢了孩子,心神疲惫,将外面的生意全权交由他打理,家中琐事,派给心腹丫鬟和婆子,由此一来,李氏母女便把持阜家中馈。”

    “他利益熏心,等不及,就指使婆子向佩詹卿谎报说家中闹鼠患,要去外面买鼠药。趁着佩詹卿下厨她顺手下毒,致使阜家老少双双暴毙。佩詹卿事后想通了其中关节,孤身一人搬出阜家保全自身,也就有了后来佩詹卿上告一事。”

    张高轩张口要说话,余光瞥见另一侧,正叼着瓜子壳瞄着他的凌岑,又把话咽回去,发出一声讥笑。

    大双说:“他便借机把一切罪孽全推到佩詹卿身上,可事出必有因,贸然扣上黑锅,不能使人信服。所以,他收买了债台高筑的盛保,让他夜闯佩詹卿内室,他派婆子和丫鬟领着阜家下人们登门捉贼,也就有了佩詹卿私通外男谋杀公婆丈夫,却被捉奸当场的丑事。”

    张高轩冷笑,无畏无惧地开口:“既然这么能编,证据呢?”

    县令拍板,“可有证据?”

    “有。”大双说,“观棋姐姐的亲笔书信。还有,盛保以往欠下的所有债目一并由张高轩还清,欠账的各位店家都可以上堂做证。以及,去年冬月我同盛保喝酒时,他絮絮叨叨说了张高轩找他办事的始末,我替他垫付了酒钱,他给了我一块玉佩,说以此当酒钱。而这块玉佩,正是张高轩随身佩戴的那一块,上面还专门纂刻了他的名字。”

    大双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衙役前来收取证物。

    县令打开木匣,拿出玉佩,挂手指上仔细观望,顺带瞄着张高轩黑成锅底的脸。

    县令翻阅了一遍,额上的汗如雨下,身侧服侍的衙役已经揩湿了一条帕子,他抖着手拍下惊堂木,说:“传张高轩入堂。”

    衙役顺势放张高轩进堂。

    县令使了个眼神,衙役托着玉佩走到张高轩跟前,呈给他看,县令问:“这块玉佩可是你的?”

    张高轩立得笔直,说:“我是有一块同这一块相似的玉佩,却没有纂字,且一月前就已经丢了。草民着实冤枉,还请大人明查。”

    县令说:“这信……”

    衙役捧着匣子上前,张高轩扫了一眼,说:“书信可以伪造。”

    凌岑呸出瓜子壳,慢悠悠地说:“人都被你弄死了,你说伪造就伪造啊?人家亲弟弟跪在那儿亲自指证,还有伪造?真是好笑。”

    张高轩低垂的眼底闪过杀意,他拱手,“大人。”

    县令拍案:“与本案无关人员,不要随意插话。”

    大双开口:“大人,草民还有一事。”

    县令:“说。”

    大双说:“观棋来上赋城上告的半路被一群黑衣人拦截,就为了抢劫他姐的书信,那群黑衣人没找到书信,就将书棋割了舌。要不是凌家大姑娘出门谈生意回城时撞见,书棋怕是性命不保。”

    李观棋狠狠点头。

    简直是信口胡诌,张高轩怒气难平,呵斥道:“胡编乱造!我怎么不知李香兰家里还有个弟弟!”

    各执己见,争执不休,县令不敢随意定案,只能暂时将堂下三人一并收押入狱,等衙役们查清再审。

    凌岑回到家,将公堂上的所见所闻讲给凌静和佩詹卿听,他不忘现场模仿,活灵活现,逗趣得不行。

    “你们是没见到张高轩那样子,哈哈,他快气死了!”凌岑拍腿大笑不止,笑着又啐一口,“活该!就他会冤枉人?哈哈,活该他尝一回被人冤枉的滋味。”

    佩詹卿忧心,说:“扣押仅是暂时,县令早已被张高轩收买,待他出狱,不会报复?”

    凌淮意味深长,说:“县令要还想穿他那身官袍,他就不敢放。再贪得无厌,终归心里要有点数。”

    佩詹卿不明,问他,“此话何意?”

    凌淮看向凌静,折扇抵着唇,笑道:“美人计向来好用。”

    书房中人一致看向凌静。

    凌静难得崩紧了脸皮,唤着钏婳婆子上前询问日常琐碎,明摆着转移话题,避而不谈。

    此前气走杨甘,没几日,凌静单独约见了一面。

    凌静推过去银票,“麻烦杨巡检费心了。”

    杨甘伸手往回推,指尖落得不规矩,一根不少,全搭凌静指背,他说:“你不需同我客气。只要你们一上告,堂中供词,保管一个字都不落地传遍上赋城。至于观棋和大双,牢里头都是我兄弟,打声招呼的事,保他们比在家待着还舒坦。还有张高轩,要我给他长长见识不?”

    “那倒不用。”凌静撤回手,“托你办事哪能让你破费。杨巡检今日不收,才是真不拿我当朋友。”

    杨甘一听这话,当场喜滋滋,往跟前一扒拉银票,紧接着一股脑塞回衣襟,说:“不给张高轩一点苦头吃,怕是不会伏罪。到时闹得满城风雨,县太爷迫于名声,不敢放张高轩出狱,他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可不代表一辈子出不来。”

    凌静抿茶,压下的眼眸里尽是森冷,说:“就是要让他拖。”

    杨甘一头雾水,“为何?”

    耗费这么大精力财力,哪能只是为了让张高轩伏罪。

    常言道:借力打力才不费力。

    小七家仇要报,李观棋身世要弄清,宁家那边要撒网捕鱼,张高轩私吞商会的私怨要了一了,商会里那群背后捅刀子的老匹夫要给点颜色瞧瞧,不然真以为凌家是个软柿子那么好捏。

    凌琼远在京都,鞭长莫及,但他们身在上赋城总要把清私账的草台班子搭起来,到时候找人算起账来才方便。

    府衙上告那日,天蒙蒙亮,小双已经快马加鞭朝京都赶。

    四月的天,杨柳依依。

    衙役满城搜查证据,衙门一审再审,隔三差五面众开堂,搜出来的人证物证全拍脸上了,他张高轩依旧坚持喊冤骂诬陷。

    宁家更不太平。

    宁二夫人一耳光扇去,心腹婆子重心不稳,径直摔倒在地,一块老脸瞬间红肿。

    “到现在你这婢子还想拿几句花言巧语诓骗我?!”宁二夫人掷去一沓信纸,飞飞扬扬飘了满屋,“我让你派人好好看着他,你却让他逃了?!不,是尔等贼心作死!竟敢把他卖了?!”

    婆子膝行至她脚尖,伸手去抱,被一脚踹翻,她趴伏在地不停磕头,撕心裂肺地哭诉。

    “夫人明鉴啊,老奴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要不是凌家指使他上告张高轩,我也不知道那李观棋就是他啊!老奴私以为同名同姓,实在是不知情啊。夫人,老奴自打跟了您,风里雨里一步一个脚印陪着您走过来,什么污糟事没经历过,什么苦没吃过,可谓忠心可鉴,那是绝不敢有半分私心杂念!若有分毫,我李婆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宁二夫人怒气滔天,胸口剧烈起伏,挥袖打落茶盘落地,哐啷摔个稀碎。

    她闭眼,又猛地睁开,胸脯只剩下微微起伏,她平静道:“杀了他。”

    李婆子瞪大眼,惊骇不已,她猛抬头,凄惶开口:“夫人!”

    宁二夫人死攥着手心,说:“给他立个无字碑,我会去看他的。”

    “不要啊夫人!”李婆子哭跌不休地爬上前,死死抱住她膝头,哀恸呐喊,“那可是你亲骨肉啊!”

    “正因是我骨肉,当初才只是拔了他舌头!留他一命!”宁二夫人一巴掌呼上去,腾地起身,眼帘里布满了红血丝,浸染的红甲蔻如吸满了血,直直指向李婆子,“我是千叮咛万嘱咐,看紧他,看死他!是你要害死他!不是我!”

    屋内哭饶声纷乱难休,屋外门窗紧闭,但见柱身后滑走一片衣角,宁甫苍白着脸,紧紧捂着心口,满嘴血腥,他死抿着唇,单手撑着墙,手背青筋虬起,咬牙屏了急喘,一步死贴着一步往回挪。

    不久,宁家传出消息,宁三少爷半夜咳血,病重难起,宁家又开始了天南地北的求药。

    五月初,一日夤夜,凌琼轻装回了凌家主宅,没有惊动任何人。

    紧接着,凌家暗中派发请帖,其中夹带些许私货,除了宁家及新掺和进商会的新掌柜,商会各大旧掌柜皆收到帖子,个个吓得失魂落魄。

    本趁着张高轩官司缠身,各大商客活跃异常的商会一夜间变得死气诡迷。

    五月中旬,状告张高轩一案拖了将一个月,城中百姓有了新鲜乐子,关于阜家的恩恩怨怨早就抛去了九霄云外。

    县令家宅多出一箱璀璨夺目的黄金,箱里附赠一封张高轩的亲笔信,不待县令笑烂脸,他书案上赫然躺着凌家的一张新状纸,一封书信。

    县令见到书信封头盖封的印章,瞬时煞白了脸,当场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凌家主宅花厅,两侧茶几客椅,此时坐满了凌云商会的老朋友。

    正上首,消失近半年的凌琼悠闲落座,她刮着茶盖,漫不经心地开口。

    “诸位,别来无恙啊。”

    “送你们的礼物可还喜欢?”

    “趁此良辰美景,我们来好好算一笔陈年老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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