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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 食饕2


正午晴朗,凌家刚用完午饭,平栗义巷里的婶子大娘领着自家孩子上家里串门,丫鬟婆子摆上果盘点心,凌静坐正屋里陪客唠嗑。

    “这院子空了一年多了,难得有人搬进来住。”

    “哎哟喂,大过年的,你提这些干什么,纯粹是闲的没话找话。”邻家婶子对道出这话的大娘子露出一脸晦气,拿针划拉了下头发。

    凌静听到这话音不对,手里的针线顿了一顿,显出恰到好处的好奇心,问道:“这话怎么说?”

    “什么叫没话找话?”大娘子啐去一口,“凌家妹子刚搬来,人生地不熟的,她待咱们巴心巴肺,咱们邻里邻居总得让妹子知道个好歹吧?不瞒你说,这院子以前住进来个不守妇道的蛇蝎毒妇。”

    “毒妇?”凌静拉出线。

    “凌家妹子啊,婶子劝你一句,这事你嫑往里打听。”邻家婶子踩了一脚大娘子,“妹子年纪轻轻还没定亲,你老着一张脸可别害了人家。”

    “你不就是怕阜嵩食楼当家的找你麻烦么?嗐,要我说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当家的也不是什么好心肝。”大娘子鄙夷。

    “行行行,就您心肠好。”邻家婶子低头咬断线。

    屋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屋外大门口,凌安分给新结交的小萝卜头们一人一个柿饼,学着他们转木陀螺。

    杨甘遛着恹恹欲睡的黑狗大将军路过凌家门口,他抬手朝凌安招呼道:“对对对,就你,你过来,问你几句话。”

    凌安捏着柿蒂子,颠颠跑他跟前,仰着白净圆嘟的小脸看他。

    “我娘是不是在你家?”杨甘忍不住探出黑爪子,捏了一把凌安肉乎乎的脸颊,紧接着嘟囔了一句,“吃什么长的,怎么你们家小娃娃个个长贼俊,跟画似的。”

    凌安点点头,指向大将军,“大狗狗。”

    杨甘提拽着狗脖颈子皮,把狗脑袋拎他面前,“摸吧摸吧。”

    大将军养得不错,一身皮毛软绒顺滑,凌安一只手摸不过瘾,另一只手丢了柿蒂,也跟着薅。

    凌安不知道轻重,薅得大将军龇牙发出嗡鸣警告。

    “你敢冲他咧嘴试试?”杨甘一巴掌呼过去,“卖狗肉馆去。”

    凌安闻言顿住手,立马抬起脸,一双眸子晶晶闪闪,当场掏出一枚柿饼递给杨甘,说:“我买大狗狗。”

    “额,这……”杨甘眼珠子转得欢腾,满肚子算盘打的啪啪响。他亲娘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还是没个准信,不如另辟蹊径,拿大将军牵线搭桥当一次红娘,抱得美人归,说不定明年就能让他抱上个大胖小子。

    “等一下。”凌安把柿饼塞他怀里,转身就往家门跑。

    “欸?”杨甘眼见到手的天鹅飞了,手忙脚乱接住柿饼,赶紧伸出手,凌安已经跑没影了,他欲哭无泪,“不是,我没说不行啊,有话好商量嘛。”

    杨甘泄气。

    谁知没一会儿,凌安又噔噔跑出来。

    杨甘眼睛一亮,“那个,”

    不待他把话说完,凌安径自往他怀里塞来一张银票,童真稚嫩的嗓音,此刻异常大方铿锵地说:“给你。”

    “哦,啥?啊?!”杨甘拿着银票,定眼一瞧以为看花了眼,一旦看清,顿时呆若木鸡。

    凌安动手扯狗绳,没扯动,抬脸一望,杨甘眼睛直勾勾盯着银票,凌安眼睛一眨巴,抬手取下脖子上挂的长命金锁,伸手挂他指上。

    “不是,你家,那啥,不是,被抄了么?怎么……”杨甘觉得自己脑子转不动了。

    岂料凌静恰在这时现身门口,婷婷行至凌安身后,一眼望见杨甘手里拿着银票,手指还勾着凌安的长命金锁。

    “那个,”杨甘正欲开口解释,“我,”

    “杨巡检这是,还没发月俸?”凌静笑靥如花,眼神却不怎么柔,丝丝缕缕网着眼前人,隐约夹着利刃。

    “我,不是,那个我,”杨甘嘴皮子都快磨出茧子了,硬是没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他重三叠四说不清,恨自己的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索性心一横,将银票和金锁一股脑塞回凌安手心,又把狗绳搁凌安手上,一巴掌拍狗臀,“啪”声一响,大将军的脑袋已经埋在凌安胸膛口。

    “无偿借你玩几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话出口时,人已溜出八百里开外。

    正月十五,上赋城街道开了灯市。

    灯市上各色花灯烟火,猜灯谜处爆出阵阵喝彩;花车游街,姿态万千的男女盛装出席,载歌载舞;杂技团一圈围着一圈,太平鼓,狮子舞,踩高跷……

    人流如织,凌家一家结伴穿行,大将军昂首阔步在前开道,凌安力气小牵不住它,但并不妨碍他手里拿着吃食停不下嘴。

    “车来了车来了!让让!让让!”凌岑推着李观棋往人群里横冲直撞,章冬婆子要护着凌安招呼不过来,扒扯了葵青,支使她跟上去,“你麻利点,可别让六少爷撞了贵人!更别让观棋摔下来!那不花钱白治了么!”

    凌淮牵了凌铛去灯摊选灯。

    “小少爷,今儿开摊做生意,不卖灯,卖文采,小少爷要实在喜欢,得拿肚子里的真本事来买。”摊贩乐呵呵念出谜面。

    钏婳婆子跟着凌静落在最后。

    “不用守着我,你去跟着阿铛,顺便把阿岑找回来。”凌静驻足套圈摊子前,换了几个圈,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外抛,“我在这儿歇脚。”

    钏婳婆子应声上前去,不远不近地跟在凌铛和凌淮身后,拿眼看着。

    凌静把圈子全抛出去,空手而归,抬眼一望,灯摊前已经没了凌铛他们的身影。

    她抬脚往街道旁走去,想寻个干净地儿坐坐。

    街旁是店铺,紧挨了几家便留出一道小巷道,巷子幽深不进光,打眼一瞧,似有漆黑魅影晃荡其间。

    熟食摊子摆在小巷子口,凌静问摊掌柜要了份点心一壶热茶。

    “好嘞!您先请座。”

    凌静拣了干净桌凳要坐下,刚背对了巷子口,一双手猝然探出来,唰一下捂住凌静口鼻,扣死她腰肢,旋即连人带手往后猛地回缩,一个眨眼,人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巷道深处,一片影儿一闪而过。

    寂无人烟的黑墙头忽然站起一只猫,猫尾炸毛一声唬,但见幽绿猫瞳里映着一条黑影坠着罗裙飘带,轻飘进了死胡同,黑影贴着墙不动了。

    捂住凌静的厚茧掌心松开,她沉静开口:“阁下劫色于此地,未免太作践人。”

    “是我。”揽住腰的手如雷劈似的收回。

    “杨巡检?”嗓音极为耳熟,凌静上前几步转过身,借着墙头霜雪衬的光,见到杨甘身穿府衙官服,额头浸着密汗,背靠墙,挺得笔直。

    凌静笑里藏刀,“你这是弃官从匪了?”

    “不是。”杨甘清扫喉咙,发出一声低咳,“闲话少说,可还记得当初关押在你对面的那名女囚?”

    凌静颔首,“嗯,记得。”

    杨甘正色道:“我把她弄了出来。”

    凌静笑不达眼底,望着他没说话。

    杨甘说:“今日我向县爷禀了暴毙,我拿你给我的银票买通前来验尸的仵作,借抛尸坟岗把她弄出女牢,人藏在你家柴房。”

    “杨巡检这话民女实在听不明白,你们官家狱讼之事与民女无关。”凌静盈盈一笑,屈膝行礼,“若无要事,民女先行告退。”

    杨甘一把捞住她手腕,难以置信地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不是你让我留她体面?!”

    凌静依旧自如,“是杨巡检会错了意。”

    “好,很好,你好得很呐。”杨甘切齿笑得阴森,无意间收紧力道,他从怀里掏出一只莹润玉镯亮她眼前,“那这又是什么?!别说你不认得?!”

    凌静神色不变,“民女的镯子丢了好些时日了,难为杨巡检费心拾捡。”

    “继续狡辩。”他道。

    她伸手要拿,杨甘扣了镯子入掌心,瞬间藏了个严实,他甩开她,他却笑了,那股子坏痞流气重新浮上眉宇,“我倒要看看,届时对簿公堂,众目睽睽,世人到底会信谁?”

    凌静手腕一圈红,她任由袖口滑落遮严,垂着眼睫没说话。

    杨甘冷嗤,悠扬着轻浮口调,“现今,你我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况且这上赋城乱不乱,我杨甘说了算,再能蹦,你又能蹦哪儿去?好心奉劝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凌三姑娘,惹了我,没你好日子过。”

    凌静凝视他,“你待如何。”

    “只有死人才听话。”杨甘忽而露齿一笑,“但我这人怜香惜玉,便自降身份娶你过门,从今往后你我夫妻一体,共进退,可比蚂蚱齐心。”

    听闻此言,凌静倏而露出绚目一笑,艳得杨甘晃了神,她猛地上前一步,揪住他衣襟迎上脸似要吻,可她袖口却亮出一截锐利金簪。

    红唇将贴,她手腕翻转,金簪已然对准杨甘颈动脉。

    致死命门乍然触到异物,杨甘瞬间惊觉回神。

    凌静膝盖抵在他双腿间,只消稍微用力一抬,杨甘这辈子都别想人道。

    “别动,”凌静呵气如兰,“簪尖粹毒,与世长辞,破了皮可别怨我。”

    “你?!”杨甘着实没料到她暗地里留了这么一手,他胸腔内如雷捣。

    凌静不紧不慢地说:“我能让你升上巡检司,也能令你鄙如蝼蚁。你若不信,大可一试。上赋城少一个你,依旧是上赋城,没人会在意,更不会有人查到我头上。好汉不吃眼前亏,杨巡检,如今可还要审我?”

    杨甘胸膛起伏难定,沉默良久,才从牙缝里硬挤出一句话,“我,杨甘,今日同凌三姑娘,素未谋面!”

    凌静收了金簪,往后退去一步,转身就走。

    杨甘人高马大,长腿一跨探出手抓她,凌静早有准备的挥出金簪,杨甘一个下腰滑铲躲开,目的直击她下部。

    凌静不会武,躲避不及,被他抱住腰直往后摔。

    “砰”声响彻死胡同,凌静仰面倒地,后脑贴着掌心,同时“叮”地脆响,金簪一道脱手。

    旋即纤细双手被一双大手死扣摁地,“唔”一声轻吟,红唇被剥夺了呼吸。

    墙头猫跃上屋脊,仅剩黑漆漆的死胡同里重叠着一对人影。

    “啪”一下掌掴声响,死胡同里传出一阵脚步声愤愤远去,墙角坐着一个黑黝壮实的男人,他正捂着脸傻乐,快咧到耳根的嘴角还带着血。

    凌静拐出死胡同,凌家一行人扎堆挤在拐角。

    最靠前的凌淮背倚着墙,眼里含着兴味,似笑非笑,一照面,他便调侃道:“当真是活色生香啊。”

    凌岑挺直背贴着墙,抬头望天低头看地,就是不看她,还不打自招:“别看我啊,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不信你问四姐!四姐你快帮我说句话啊。”

    “啊?”凌铛一脸茫然。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啊啊啊!凌淮那个杀千刀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捂她眼睛!黄种人不黄对得起种族特色吗?!

    李观棋慌忙摇头摆手。

    凌安挣开章冬婆子的禁锢,跑来扒住凌静双腿,撅着小嘴,“三姐姐,我也要。”

    章冬婆子和葵青连忙跑上前,一左一右挟走一无所知的凌安,顺带拽走摇着尾巴要往死胡同钻的大将军。

    钏婳婆子沉着一张脸,说:“三姑娘,回去吧。”

    凌岑炼蛊,不仅制毒,更能引路报信。

    若不然灯市人来人往,万一一个不注意丢了人,寻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杨甘从街上劫走凌静的那一刻,凌静就已下蛊报了信。

    一行人回到家,别上闩,心照不宣地紧跟着凌静往柴房拥去。

    干柴堆垒的房间里,一身血痂累累的囚服女犯蜷缩一角,一头牵丝挂缕的枯黄头发还不如杂草整洁。

    凌岑上前探她鼻息,“还有气。”

    葵青收出一间空房,赶紧铺好被褥,前来柴房装炭烧火盆,凌静见状,吩咐钏婳婆子和章冬婆子将女囚抬进房间安顿。

    凌静指着女囚,说:“阿岑,她交给你了。”

    如此不讲道理地赶鸭子上架,弄得凌岑一个头两个大,他挠头哀嚎:“我会蛊,不会医啊。丑话说前头,死了我不负责啊。”

    凌铛轻拍他肩膀,捏了个拳头为他打气,“加油。疾已平时没少指点你,该你交学习成果的时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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