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此身为火焰所成

　　塞拉心烦意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木剑。

　　对于从小就被家人以皇室贴身骑士为标准培养的她，每天清晨的剑术练习早就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剑术不仅仅是战斗的手段，更是磨练塞拉心灵的最佳方式，无论是一次次的挥剑劈砍，还是战斗时的步伐。

　　早已不再认为这些练习动作枯燥无比的塞拉，更愿意把这段难得的清闲时间当作自己的修行。每当拿起木剑，她就不再是皇女殿下的贴身骑士，也不再是安格劳斯家族的成员。

　　她只是一位，手持长剑起舞的人而已。

　　但明明只要练习剑术就能够静下心来的塞拉，却因那个男人的举动而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她完全没想到，那个从第一眼起就被塞拉定义为“完全无法吃苦”的林一，竟然会做到那种地步。

　　在看到林一最终昏倒时，拿着属于自己的新魔法的塞拉，感觉自己的内心某处似乎有了些许松动。看着差点哭出来的艾琳一边抱住林一一边慌乱地用魔力为他检查身体，红发少女突然感觉自己手中拿着的手稿沉重无比。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如果是为了艾琳和殿下倒还可以理解，可为什么就连我......

　　塞拉本想直接离开，不再去看那个男人的脸庞，但充满她内心的愧疚感还是让她留了下来。皇女很快就赶到了现场，她听闻了事情发生的始末之后，先是愣了下，随后长叹了口气。塞西莉亚并没有说什么，她安排侍女把昏迷不醒的林一抬到他的房间，随后拍了拍塞拉的肩膀。

　　皇女殿下的举动，塞拉至今也无法明白。

　　又是一记凶狠的横斩，木剑带起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砍在面前假人的腰间。塞拉呼出口气，就算是她，在持续不断地练习了两个小时之后也是会呼吸急促。女骑士把深深嵌进假人体内的木剑拔了出来，皱着眉头看向剑身的裂痕。

　　糟糕......下意识就用力过猛，又用坏了一把木剑。看来待会又要被艾琳说上半天了。塞拉长长叹了口气，她把木剑插进脚边松软的泥土里，越发烦躁起来。

　　她清楚自己到底在烦躁些什么。

　　那天，在昏迷的林一被安排妥当之后，回到自己房间的塞拉，还是压下内心的愧疚情绪，开始阅读起记录自己新魔法的文稿。虽说只习得了火球术这一个基础魔法，但塞拉自认为还是能够理解更加高级些的魔法。更何况这个高级魔法本就源自她本身。

　　但当看完第一页之后，塞拉就明白了为何林一为了创造这个魔法，会承受那种程度的痛苦。各种晦涩难懂的语言和魔法符文让女骑士根本就无法理解这个魔法，她在这两天里反反复复阅读了数十遍，却完全领会不到这个魔法，更别说掌握了。

　　这让一向骄傲的女骑士备受打击。

　　从小就是预备骑士里表现最佳的她，在各种事情上都尽可能地做到了最好，否则塞拉也不会以十五岁的年纪就被陛下选中，成为了皇女的贴身骑士。但自认相当优秀的她，在面对本该属于自己的魔法时却输得体无完肤。

　　这个魔法中提到，火焰可以通过操纵改变其形态，但塞拉就算是绞尽脑汁都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说到形态，红发少女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释放火球术时掌心的火球。可就算是火球也只是把火焰单纯地聚集在手心里，它们就会自行凝聚成球，塞拉完全不用考虑形状的问题。

　　她不相信，那家伙用几乎要死掉的方法创造出来的强力魔法，其实对她而言一无是处。一想起来林一平时始终挂着笑容的脸庞，和他就算马上要晕倒还耍帅逞强的模样，塞拉顿时感到一股无名火燃起。

　　她向前跨出一步，反手提起插在泥土中的木剑，使出全力再度向假人狠狠地劈去。本就坏掉的木剑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冲击力，直接断开，被固定在木桩上的假人也被直接打散。塞拉深吸口气，感觉自己的心情好受了些，她用火焰把手中的断剑烧掉，看着灰烬从掌间洒出，随风飘散。

　　“......打扰一下，塞拉。”

　　熟悉的声音传来，怔怔出神的塞拉被吓了一大跳，她抑制住想要悲鸣出声的冲动，看向站在训练场外的林一。

　　“......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迅速调整了下情绪，塞拉让自己的表情尽可能地显得冷淡。林一苦笑着扶住围着训练场的其中一根木桩，虽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他的双腿还是有些使不上劲：“呃......大概是从你把那把剑插进泥土里开始的吧。”

　　那不是几乎把自己发呆时的丑态几乎全部看到了吗？！想要这么大声说道的塞拉咬住嘴唇，尽可能地稳定情绪。她注意到林一还是有些苍白的脸庞，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塞拉把头偏向一边。

　　“先说好，我只是心疼艾琳大人和殿下，才会这么问你的。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真实想法，”塞拉咳嗽了声，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那什么......身体，没问题了吗？”

　　“咦？啊......应该没问题了，这次我的收获也不小，所以说不用担心。而且我们不是有艾琳在嘛，我最起码死不了的。”林一意外地看着扭过头去看不到表情的女骑士，忍不住微笑起来。“而且明明是我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你居然只是心疼艾琳和塞西莉亚......”

　　“你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这次换塞拉吃惊地看着林一了，红发少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

　　“不，没什么......身体没事就好，我可不想成为你身体坏掉的罪魁祸首。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也没别的事啦......就是想看一下，你学习新魔法的进度如何了？”林一有些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他把先前塞拉的异常放在脑后说道。“话说......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错了什么话么？”

　　“......没什么。”

　　塞拉收回瞪视林一的目光，把内心的不安压了下去。女骑士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从口袋中拿出了那份已经有些皱的文稿，她突然有些不敢和林一对视。

　　“喂喂，让我猜一下......难道说你完全没看这个魔法？”林一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气势突然下降的红发少女，后者的神情怎么看都像是个没写寒假作业的小孩。

　　“才不是！我只是看不懂这个魔法而、而已......”

　　在听到林一的话语后，塞拉不满地抬起头反驳道——虽说气势越来越低就是了。林一皱起了眉头，在来询问塞拉之前，他甚至都有考虑过她这几天就没有去学习魔法这种情况，但实际情况却让他有些疑惑。

　　按理说，塞拉不应该连看都看不懂这个出自她魔力本源的魔法才对。

　　“那你说说，在看完这个魔法之后，你有什么感觉或者什么理解？”林一的表情认真起来。塞拉把手中的文稿翻开，有些茫然。

　　“大、大概是，想要把火焰凝聚成什么形状的感觉？”

　　“你这不是理解了吗......”

　　林一看着一脸茫然的红发少女，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事实上，林一为塞拉创造的这个新魔法，严格来说并不算是“魔法”。在看到塞拉凝聚出的火球后，林一就大概想到了新魔法的方向：把火焰凝聚成实物的魔法。

　　火焰魔法也是西幻世界里可塑性最强的一类魔法。像是火球火墙火凤凰之类，随便安上炫酷的名字，就是一个高端大气的火系魔法。但考虑到塞拉本身就是一位优秀的骑士，就算学了魔法也撑死转型成战斗法师什么的，寻常法师追求的自保手段对于她来说反而是鸡肋般的技能。

　　因此，像是火焰墙这样的防御技能，抑或是爆裂魔法这种施法时间过长的火系攻击魔法，都不适合塞拉。林一最终选择的，还是一个能够增强女骑士对于火焰掌控能力的魔法，控火术（暂称）。

　　不过，看起来眼前的红发少女完全没能理解所谓“改变火焰的形态”的真正含义。林一叹了口气，想了想之后看向了塞拉。

　　“那么塞拉，我先问一个问题。当你使用火球术时，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就只是单纯地在一边默念咒语一边调动体内的魔力，火球就自己在掌心凝聚了，并没有什么感觉。”

　　“行吧......那我们做一个假设，”林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前红发少女的情况其实相当常见，身为从未见过魔法的瓦伊兰亚人，突然告诉她能够通过操纵自己的火焰来凝聚成实物，她也想不到该如何凝聚、凝聚成何等模样的实物来。“如果你身处于战场上，正和面前的骑士一对一交锋，此时你们的剑纠缠在一起，而你突然发现身后有人举剑刺出了你无法躲开的一剑，你该怎么办？”

　　“我不会给我的敌人们这样的机会。”

　　认真听着林一说话的塞拉皱起了眉头，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

　　“我都说了是个假设了......”林一简直要跪，女骑士傲娇却又在某些方面无比认真的性格让他大感头疼。“我想，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就算不立刻死掉，这一剑也能给你带来很重的伤势吧？”

　　有些不服气的女骑士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假如你用魔法在身后凝聚出一面盾牌呢？”

　　“......你、你是说？”塞拉眉头紧皱地思索了会儿，随后惊讶地抬起头来。“可是火焰本就是无质之物，如何凝聚成盾牌并挡下刺击？”

　　“这就是这个魔法的用处啊......我创造的新魔法叫做控火术——随便起的名字，你想改的话就改了吧，反正这个魔法也是送给你的。控火术的作用就是增强你对火焰的掌控力到能够把火焰压缩成密度极高的固体的程度，从而形成实物。”

　　“压缩......密度......这些都是什么？”

　　林一看着一脸茫然的女骑士，下定决心要抽时间把基础教育普及起来。

　　“实际上，魔力都是由一个个极为微小的魔法元素组合而成的。无论是艾琳的金色魔力，还是你的火属性魔力，它们分解开来实际上都是无数个魔法元素。”林一动用体内的魔力，在空气中凝聚出一团灰色的火焰。

　　在经历了自爆式升级之后，林一发现自身无论是对于魔力的掌控力，还是对于神器的承受能力都增强了数倍，眼前的魔力外放就是他发现的新功能之一。在林一的操控之下，那团火焰在塞拉惊讶的注视下破碎开来，化作分散的无数小圆球。

　　“我的魔力，是......小圆球？”

　　塞拉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来，观察着掌心跳动的火焰。

　　“没错，火焰之所以能够凝聚成火球，就是因为这些火元素小球之前的距离缩短的缘故。当它们构成普通的火焰时，每两个小球之间的距离相当远，所以火焰才会有如此之强的可塑性。”

　　林一操纵着释放出来的魔力，为塞拉演示火焰凝聚成火球的过程。

　　“因此，控火术的原理就是这么简单，只是增强你对于自己火焰的掌控能力，直到能够做到把那些火元素小球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它们形成实物。”

　　“减少、距离......”

　　塞拉呆滞地看着眼前不断在火焰和火球之间转换的灰色魔力，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逐渐从她的内心深处升起。红发少女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火焰覆盖的双手，她回忆着文稿中的内容，只觉原本晦涩的语句竟如此简单。

　　小球，小球......在心中如此默念道，塞拉闭上了双眼，在脑海中构建无数魔法元素不断缩短距离的过程。女骑士渐渐地进入到了一种特殊的状态中，她感觉自己似乎能够看到掌心火焰中不断运动的小球，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她豁然开朗。

　　魔力的运转骤然加快，它们化作红色的火焰，并渐渐脱离了塞拉的手掌。火焰在半空中不断坍缩凝聚，随后新的火焰便补了上来。几个呼吸之间，一面红色的盾牌形状的物体便出现在塞拉的面前。

　　“我成功了......”睁开双眼的塞拉看着面前的红色盾牌，还有些不敢相信。她试着操纵了下，只见火焰盾以看不清的速度出现在女骑士的各个方向。塞拉兴奋地看着火焰盾如同如水的鱼儿一般在她周围游动，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塞拉玩了一会儿后，心念一动，火焰盾牌破碎开来，化作凶猛的火焰包裹在她的身体周围。红发少女惊喜地看向林一，她的红色长发随风微微摆动着。

　　“谢谢你，林一。”塞拉看着林一惊讶的面庞，真诚地说道。

　　这是林一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

　　“喂——林一，赶紧来会客厅一趟，你要的人我已经帮你召集过来了哦——”

　　从身后的府邸传来了艾琳的喊声，林一应了声，他不敢再看向重新研究起手中魔法的红发少女，逃离般地离开了训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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